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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聯合新聞網/文、圖節錄自寶瓶文化《身教──黃富源‧黃瑽寧這對醫生父子》

內容介紹:

我父親這輩子,從沒有要求我,和他一樣,成為一位醫生。

即使其他醫生無法察覺的病因,他總妙手回春;即使他將馬偕小兒科擴大成兒科重鎮;即使他獲亞洲傑出兒科醫師獎、台灣兒童醫療終身貢獻獎、名列世界名人,但這些這些,都遠不及他從病人及病人家屬獲得的感謝,來讓他更為感動。

 而這些溫暖與感動、信任與感謝,像是滴水穿石,一天一天,以極其強大的力量,潛移默化著我。

多年後,我披起白袍,和父親當年一樣,也成為小兒科醫生。

不是因為父親的「說」,而是因為父親的「不說」,因為他總是做給我看。

我的父親,不只贏得我的愛,更擁有我的尊敬。

 對孩子來說,「身教」是最有說服力的教養。

對於孩子的教養,我們當父母的就像處在戰國時代,我們忙著送孩子學才藝、擠進資優班、要求他們考第一,我們無時不焦慮、惶惑,是不是少做什麼,孩子是不是錯過什麼。

我的父親誠實、謙遜、正直、博學,以同理心與憐憫心對待病人,總是堅持給病人一線希望,雖然他什麼都沒對我說,但當他35年都這麼做時,卻比對我說了千百萬次還有用。

每個孩子都是踏著父母的腳步往前進,父母的耳提面命、再三叮嚀,也許能短暫收到成效,但「父母怎麼想」、「父母怎麼做」才是長期內化成孩子的人格及學習。當你希望孩子成為什麼樣的人,請先要求自己做到。我從父親身上,看見這樣的身教,無聲卻深遠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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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葬台

 【前言】他是我的恩師,也是我的父親

早上八點十五分,淡水馬偕醫院小兒科晨會。九點鐘,兒科病房查房。我拎著聽診器,快步走在最前面,住院醫師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,推車上疊著厚厚的住院病歷。清喉嚨,邁步走進病房,微笑,解釋病情,安撫家屬,向生病的孩子拌個鬼臉,離開,然後走向下一位病人。看完所有的住院患者,和住院醫師討論治療方向,跟護理人員說謝謝,然後到病歷室寫病歷。吃過午飯,門診開始,打上領帶,梳過頭髮,喝口水,開始連續講四個小時的話。晚上六點,在門診電腦前查看一些醫學文獻,然後回家,準備與家人享天倫之樂。這是我的一天。

我是馬偕醫院小兒科主治醫師黃瑽寧,我的父親也是馬偕醫院小兒科主治醫師,黃富源教授。一九七二年,我的父親進入馬偕醫院,也是這樣開始他一天的生活;而今天的我,正在跟隨他的腳蹤行。

在台灣,醫生曾經是個點石成金的行業。在那個年代,十年寒窗無人問,一舉醫科天下知;不論這個少年人是高是矮,是胖是瘦,家裡有錢沒錢,考上醫科像是人生鍍了金一般,裡面是什麼通通都不重要了。那個年代的醫生,吃了一輩子的甜頭,莫不希望自己兒子能克紹箕裘,繼續懸壺濟世,好光宗耀祖。我身邊就一大堆這樣的醫生世家第二代子弟。

時代改變了,人情淡薄了,世風險惡了,健保也開辦了。有一種醫生的兒子,打定主意跟老爸唱反調;不論怎麼逼,怎麼拗,就是不肯跟爸爸走一樣的路。有些孩子一時不察,考上了醫學系,硬著頭皮念完七年,畢業後毅然決然走自己的路,拒絕踏入醫療業。

對於這樣的人,我由衷感到佩服。然而在這當中,還是有些人乖順地遵照父母安排,終於進入醫界;結果發現鍍金的白袍下,日進斗金早已成明日黃花,工作壓力大,病人脾氣多,終致時常怨天尤人,唉聲嘆氣,成為一個一輩子都不快樂的醫生。好可惜。

我父親這輩子,從來沒有一次說服我,叫我當個醫生。

很多人問我,當黃富源教授的兒子壓力會不會很大?當年我報考馬偕醫院小兒科住院醫師的時候,學姊覺得我應該是瘋了。她分析的很有道理:「你考上了,沒有人會認為是你的實力,一定以為你靠關係進來。進來以後,就算你表現好,大家覺得那是應該的;你表現不好,大家覺得你丟老爸的臉,總之,你註定是黑了。」

可是,學姊您有所不知,我實在聽過太多太多有關自己父親的故事了。

我聽說他怎麼進入馬偕醫院,把小兒科從五位主治醫師的規模,成為一個擁有十個兒童次專科,一百名醫師的兒科重鎮;我聽說他當了十四年的兒科主任,成立新生兒加護病房,擔任早產兒基金會的董事長,救助當時別人都放棄的早產兒;我聽說他在診間,在巡房時,怎樣診斷疑難雜症,如何妙手回春。

不只這些,我在家裡看見他每天坐在太師椅上讀醫學雜誌,在書房振筆以馬偕醫院的名義發表論文;我聽見他在言談中提及有關醫院的總總,時而意氣風發,時而無奈嘆息。「馬偕小兒科」這五個字,在我生命中,似乎帶有一種非常的吸引力。

同樣的,父親從來沒有要求我像他一樣,當個小兒科醫生。他總是說:「做你有興趣的事就好;如果你剛好對當醫生有興趣,我當然支持你。」直到我醫學院畢業,正難以抉擇走哪一個專科時,他還是說,「走你有興趣的科就好;如果你剛好對兒科有興趣,那我可以教你。」還記得說到這句話的時候,我看著他眼角微微揚起,隱約透露出內心的興奮。

那時父親心裡應該是想著,這一輩子累積了這麼多經驗,教導了這麼多學生,如今居然有機會讓兒子分享這一切,夫復何求!這滿腔的熱切,硬是要吞進肚子裡,以表示對兒子自由意識的尊重,實非常人所能辦到!

我們是個基督教家庭,經過家人的禱告決定之後,我走上了他的道路。從那時候開始,黃富源教授不只是我的父親,也成為我的恩師。

這些年來,我從父親身上,除了醫療知識本身之外,也學習他的醫者風範。他博學多聞,卻又謹慎謙虛;他的思慮縝密,處置卻又果決明快。我從他身上所窺之醫學殿堂,遠比我想像的深又廣。

這過程當中,當然偶而也會有些「近廟欺神」的意外,比如誤以為是在自家客廳,竟斗膽在醫院發生頂撞父親之舉動。不過這些都是偶發事件,無損於我對他的尊敬。

經過馬偕小兒科的訓練,以及科內其他前輩醫師的多方指導,我漸漸成長茁壯,四十年後,我和父親一樣,在這裡扎根,也已成為馬偕小兒感染科的主治醫師。如今我進入馬偕醫院小兒科已經邁入第八年,我熱愛我的工作,從沒有一天後悔過。上帝讓我在這裡發揮我的專長,在我身邊,每天都有愉快的事情發生。

二○○九年,我在網路上開啟了一個部落格,旨在衛教和服務我自己的病人家屬,以及網路上有緣的爸爸媽媽。我將部落格取名為「疑難雜症的故事──馬偕兒科黃瑽寧醫師的診斷旅程」,意思是當一位醫師,其實一輩子都會遇上新的疑難雜症出現,就像在走一趟不停面臨需要診斷的旅程。

我想起父親曾經告訴我,診斷疾病時最重要的一句話:「醫生的眼、口、耳、手勝過檢查儀器。」他的意思是,人是活的,儀器是死的;再怎麼先進的儀器,都有可能出錯。用你的眼睛仔細觀察,用你的口詳細問診,用你的耳專心聆聽,用你的雙手認真檢查,唯有這樣,才能做最好的診斷。

我將這句話謹記在心,並且將之放在我部落格的副標題。後來部落格獲選為二○○九第五屆華文部落格大獎年度最佳生活情報推薦優格,也因此吸引了寶瓶文化的青睞。很驚訝的是,寶瓶文化並不是被我那些衛教的文章吸引,而是鍾情於父親與我之間那份少見又微妙的關係。於是乎,就是這本書的由來。

我期望藉由這本書,讓讀者體驗一個特別的父子情懷。更希望藉由我樸拙的筆觸,能讓世人認識這位奉獻小兒科一輩子,至今仍奮戰不懈的黃富源教授,以及他對我深厚的影響。

 

越南媽媽,我等妳

就在我服務的淡水鎮,之前發生了一則令人心碎的新聞:一位三歲女童在保母家缺氧窒息,緊急送到淡水馬偕醫院,但已回天乏術。警方發現,這名保母不但無照執業,並且在同一間屋子裡看護多達十七位不同年齡的兒童。保母當場被移送法辦,而非法托育中心則勒令關門。

對我們醫生而言,這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:呼叫999,插呼吸管,急救,心肺復甦術,跟家屬表示遺憾,宣布死亡,警方接手,而我們繼續忙碌的一天。

回到家看新聞,才發現,「哇!這不就是我今天急救的那位孩子嗎?」心裡暗咒這個保母該死沒良心,無證照還接收這麼多小孩,其心可誅!隔天再跟護理人員八卦一番,討論這家黑心店家在哪裡;順便彼此關心一下對方的孩子在哪家托嬰,給誰照顧,真的要小心云云。

然後,我們就忘了這件事兒。

有一天門診,一位越南藉的媽媽帶著生病的女兒來看我。操著特殊口音的她,急切地跟我描述孩子的病情,語中透露出諸般的無奈。

她說,孩子現在的托育中心好貴,而且保母都不負責帶孩子看病。先生在工廠做事,自己也受僱於某個老闆(不知道是什麼工作),每天都加班,常常弄到十點才離開,匆匆忙忙地奔去將女兒接回家。因為白天沒辦法看病,為了女兒的久咳不癒,已經看了好多家夜間診所,一直都治不好。

這次為了來大醫院,必須特地請假,老闆說,請假一小時要扣工錢一千元,看完馬上回去,不可拖延。

說著說著,越南媽媽就懷念起以前幫她帶小孩的保母。那個保母很幫忙她們「外國人」(她們喜歡這樣稱呼自己,事實上也沒有錯),都願意以很低的費用照顧外國人的小孩。而且這位保母了解她們外籍媽媽的工作型態,如果孩子生病了,也會在白天帶孩子去看病,幫忙按時餵藥。就因為這樣,外籍媽媽們口耳相傳,那位保母照顧孩子也越來越多。

「那後來為什麼換保母呢?」我問。

「後來有一個小孩子在她家死掉掉啦,有一天她就叫我把小孩接回來,隔天都找不到人,問人家才知道她關門了,上新聞了,我都不曉得。」

原來就是新聞裡報導的那個保母!我驚呼:「天啊!那不是很可怕嗎?還好你女兒沒發生什麼事!」

「是啊,是嚇一大跳;」越南媽媽說,「可是我們外國人都很感激她的。現在就都找不到這樣的保母了。」

聽到這樣的回答,我難過的幾乎要掉下淚來。

有一部還滿賣座的電影,片名叫做《當幸福來敲門》(The Pursuit of Happyness)。故事裡的男主角(威爾‧史密斯飾)白天為了努力獲得工作的機會,必須把兒子放在一個亞洲裔的托育家庭裡。當威爾‧史密斯去接小孩的時候,發現這名保母竟然只是給孩子們坐在電視機前打發時間,他非常生氣,忍不住地抱怨了起來。影片當中,那位保母冷冷的回答,「哼,只算你那麼一點錢,有什麼好抱怨的?」

我承認當我看到新聞裡那位沒有牌照的保母,看護多達十七個孩子的時候,心裡曾暗罵這保母草菅人命,詐財謀利,很生氣竟然有這樣可惡的人。我卻沒有想過,為什麼會有人願意把孩子交給必須照顧一屋子都是小孩的保母。難道他們不想找有牌照的嗎?難道他們不想找孩子少一點的地方嗎?難道他們沒有打聽過嗎?

很明顯地,我就是那「何不食肉糜」的現代晉惠帝。

我父親的個性是屬於仗義執言型,平常不論是對醫界的制度,或者是對政治上的不義事件,他都勇於替弱勢爭取發聲的機會。

我從小就常常聽人說起父親在行醫的過程中,如何幫助貧窮的病人或同事,如何成立「黃富源基金」,自己掏腰包幫病人付錢等等事蹟,當然這些都是健保開辦之前的事情。

他老人家最喜歡引用德國牧師Martin Niemöller(一八九二─一九八四)所寫的詩,告訴我們一定要勇於「替正義發聲」,這首詩是這樣寫的:

「當納粹來抓共產主義者的時候,

我保持沉默;

我不是共產主義者。

 

當他們囚禁社會民主主義者的時候,

我保持沉默;

我不是社會民主主義者。

 

當他們來抓工會會員的時候,

我沒有抗議;

我不是工會會員。

 

當他們來抓猶太人的時候,

我保持沉默;

我不是猶太人。

 

當他們來抓我的時候,

已經沒有人能替我說話了。」

 

今天,我也要為這些外籍媽媽說一些話。街上的托嬰中心或托兒所,常常標榜著「大腦開發」、「感覺統合」,或「雙語環境」等等,每個月上萬元的學費,擁有溫馨可愛的裝潢。台灣人啊!可不可以停下來想一想:有一群住在我們周圍的新住民,她們每個月只有五千元的預算,送孩子到沒有牌照的保母家。她們要求的不多,希望孩子飢餓的時候有人餵他,生病的時候有人帶他去看病吃藥,工作再怎麼晚都可以去接孩子,就心滿意足了。

同樣生活在這塊土地上,都是未來的台灣之子,這麼不同的境遇,你我情何以堪?

我跟那位越南媽媽說,下次妳小孩如果看病,快要來不及的話,打個電話到診間,多晚我都等妳。別著急,慢慢來。

這是我唯一能幫助妳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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