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兒童是天生的哲學家,他們總是如此好奇,急著發問。」沒有一位教育理論專家敢公開反對這個說法。但是,現實生活中,當孩子發問時,大人常常一副不耐煩的德性,總以為依據孩子的心智發展天性,問題必定粗淺幼稚。

 如果我們同意文章開頭的這句話,幾乎,也在想像裡完成對哲學家的白描。哲學家給我們的就是一副滔滔雄辯、咄咄逼人的模樣。套句某廣告用詞,哲學家往往「只剩下一張嘴」,不知他們的伴侶怎樣看這件事。我曾比較啟蒙時代後,哲學家和行動革命家的肖像,發現革命家如列寧、卡斯楚都蓄大鬍鬚;而哲學家如康德、柏克萊卻皆白淨書生樣,不修邊幅點的如笛卡兒,也不過頭髮到肩,留八字鬍,眉頭一高一低如像情人的挑逗而非思索。和六十年代的嬉皮哲學家相較,這位哲學宗師顯然保守得多。

話題扯遠了,寫這篇文章的用意是要主張,不妨試著給兒童純粹的哲學思考。過去,提倡兒童哲學的學者會建議從繪本著手,引導孩子展開日常事物,如大小、形狀、長短、高低、好壞、加減的抽象思考。最典型的就是那本《分蛋糕》,鈴鈴,門鈴響了,又來了兩位動物好朋友,請問蛋糕要切幾等份。好像你一烘好蛋糕,全森林的動物都等在你家門外,輪流來按電鈴。動物喜歡吃蛋糕,本來就有些奇怪。

純粹的哲學思考,並非完全與兒童絕緣,美國哲學老師大衛懷特最近寫了一本《給孩子的哲學》,列出幾則從大哲學家們腦中轉交的問題:

可以說謊嗎?

大人常告誡兒童不可說謊,自己倒常犯戒,以致發明出「善意的謊言」這類名詞。康德卻說,為任何理由說謊都不行,說謊是錯的,為一個對的理由而去做錯的事,受傷害的仍是說謊的人。

跟孩子講康德的說法,問他:你同不同意?

沒有人聽見時,樹倒會不會發出聲音?

這是美國人最常用來啟蒙孩子思考的問題之一。不假思索,你一定會根據感官經驗說,沒有人在旁邊,樹倒仍會發出聲音,就像沒有人在看,花仍會自己綻開。日本俳句詩人松尾芭蕉的名句:「當我細細看/啊,一朵薺花/開在樹籬邊。」後來有人評論道,松尾芭蕉仍難破我相,應該刪掉「當我細細看」,自然法則一樣成立。後來又有人說:應該連「開在樹籬邊」也刪掉,整首詩最有意境的寫法是「啊,一朵薺花。」我看,何必分別薺花,花就是花嘛,所以可改寫成「啊,花。」

原本這個問題是英國聖公會牧師喬治柏克萊(1685-1753)提出的,柏克萊想說,除非透過感官,你無法察覺到任何事物。樹倒時發出音波,但音波除非被耳朵器官攫獲,轉碼成腦中的聲音反應,不會被「聽見」。

跟孩子試著描繪這樣的世界,宇宙的生生變化,如果沒有人類在場,如果沒有感官經驗,應該是無聲無息無色無味的,恰恰符合佛經的觀點。

跟孩子講柏克萊的說法,問他:你同不同意?

電腦會思考嗎?

這個問題,挑戰你對「思考」的定義。笛卡兒的「我思故我在」也屬同樣命題。他懷疑所有事物,甚至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存在,最後得到結論:「我一定是存在的,不然我沒有辦法懷疑。」依照笛卡兒的邏輯,電腦顯然不懂得「懷疑」,但是電腦會思考嗎?

最有名的事件,應屬一九九七年五月IBM設計的「深藍」電腦打敗俄國棋王蓋瑞卡斯帕若夫。剛開始,程式設計者將深藍設計成模仿人類的思考方式,這個階段,深藍敗給了棋王。第二戰,捨棄教電腦思考,將棋王過去的棋路全部輸進電腦,專為打敗棋王而設計程式。這一戰在人類文明史上相當重要,人類被自己發明的機器打敗。電腦惟有放棄學人類的思考,才終於打敗人類。我一直想,卡斯帕若夫下過的棋路都被摸得一清二楚,難怪會失敗,如果他不按牌理出牌,說不定有機會贏回來。

人類的思考當然不夠有效率,伴隨妄念和胡思亂想。但人的優勢是仍懂得發問,仍維持著好奇,我就沒遇見過一具會主動發問的電腦。

跟孩子講深藍的故事,問他:你同不同意?

(本文作者部落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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